傍晚下班时分，走在回家的路上，习惯性地掏出手机按出亲情号“666”，猛然想起，电话那头再也不会有人接听了。泪水瞬间溢满眼眶，心痛如潮，要知道以往这个时候，是我跟父亲约定打电话的时间。

　　壬寅年的岁末，是个悲伤而又慌乱的日子，疫情的突然放开让人猝不及防，父亲身体抱恙，我整日担忧。腊八节的这天，父亲终于病倒了。无奈之下，在新年的第一天本该全家聚餐的日子，父亲被我们送进了医院。我费尽心力找医生找救护车找没阳的护工找单独病房……一切到位，每天我在父亲床头呼唤他鼓励他安慰他，拼命地只想拉住他。看着他无力地躺在那里任由医生护士摆布，我知道曾经谈笑风生、乐观慈祥的父亲，这回是凶多吉少了。

　　1月3日，父亲还是离我们而去。想起在父母身边度过的时光碎片，泪水夺眶而出，一时不能自已，悲伤逆流成河，往事瞬间回放……

　　最初的记忆来源于父亲部队复员回家的那段时光，也是我和弟弟机关幼儿园全托的日子。每个星期一，父亲会骑着他那辆28寸凤凰牌自行车，沿着友兰巷送我们去幼儿园。车篮里放着我们一星期要换洗的衣服，前杠坐着弟弟，后座坐着我，我们怀里各自抱着装满饼干和苹果的铁盒子。幼小的我紧紧抓住爸爸的衣服，心里想着：“爸爸要多久才会接我回家。”目光之处只有父亲宽宽的后背。那时的父亲，在我眼里就是一座山，伟岸又可靠。

　　待我们长大了些，父亲更忙了。母亲那时在郊区教书周末才能回家，姐弟4人的日常生活大多是父亲在操劳。由于父亲中午也不回家，每天给我们烧好早餐后，还得给我们准备中午的饭菜。大冬天为了治疗我和弟弟的烂冻疮，父亲拉着我们和院子里的小伙伴一起晨跑巾山。暑假组织大家一起看电影、去灵江边学游泳。周末会在院子里拉上一盏灯，我们唱歌跳舞，听父亲讲故事，好不开心。逢上周末，父亲会一路轮流载着我们去看望在学校留守的母亲，乡间小道撒下我们响铃般的叽喳声。很快，姐弟4人相继上了初高中。为了提高我们的学习成绩，父亲买来整套数理化丛书抽空辅导我们。有了父亲的辅导，我最讨厌的物理化学也不挂红灯了……时光就在这嬉闹声和仁慈宽厚的父爱中度过。那时的父亲，在我眼里，多才多艺无所不能。

　　犹记得18岁工作的前一天，父亲带我提前踩点熟悉工作环境，带我认识他的老同学汪伯伯和老战友小泉叔叔。碰到晚上加班，父亲会在巷口接我回家，帮我把自行车推回家。那时的父亲，在我眼里，帅气而又温暖。

　　2012年，最疼爱我的奶奶96岁寿寝，我哭着说：“我再也没有奶奶了。”父亲用他厚实的大手攥着我说：“没事，还有爸爸在。”那时的父亲，依旧是我可依恋的温暖港湾。2017年，83岁的父亲不服老，每次和他一起上街，怕我走累，总是喊我坐他自行车。我打趣说：“我才不坐，我一个中年人坐你老年人的车，路人看到会谴责我的。”而父亲总是说：“没事，爸爸还能载得动你，不信你上来试试。”那时的父亲，就是一个有趣可爱的老头。

　　转眼到了2019年，也是年末，也是个伤心欲绝的日子。短短几天母亲离我们而去，料理完母亲的后事，我们也各自回家了。父亲虽然还是老样子，可我知道独门独院一个人生活的他一定是孤单的。好在每天他给自己生活安排得妥妥的：上午出门找同学聊天打麻将，下午在家休息种菜养花，晚上看电视给我们打电话聊下天。父亲说此生想再爬一次临海那些名山，于是天气好的时候，我们载着父亲爬括苍游羊岩逛兰田，只剩长城留遗憾。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着，没有人能读懂父亲内心深处的寂寥和孤单，而我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去陪伴他，坐他身边像个小迷妹一样听他讲述在上海吴淞口海军警备处的那段美好时光，听他讲述和妈妈同窗以及相爱成家的点滴。听到动情处，我会摸摸爸爸的脸说：“老爸，你好帅啊！”父亲总是忧忧地叹了一口气说：“爸爸现在老了。”2022年，父亲突发脑梗病倒，我们为他请了保姆照顾他日常。每次推他下去看病，他总是说：“唉，又让你们兴师动众，给你们添麻烦了。”我心里暗想：只要父亲在，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可是一向乐观开朗豁达善良好脾气的父亲在疾病面前显得很无奈也很落寞，这一年过得很是艰难……我时常为自己能力有限而感到难过，为没能照顾好父亲而内疚。此时的父亲，在我眼里真的是老了，我内心伤感无比。

　　时光就这样一寸一寸艰难地过着，终于我和父亲世间的缘分在2023年1月3日戛然而止，天人永隔哀恸逾恒，从此这世间再无双亲可依怙。虽然我已尽全力，虽然父亲走得很安详，可是我还是不愿意失去他。世界上最痛心的事莫过于我想再喊一声爸爸，而您却再也不会应答；我想再陪您聊聊天给您做顿饭再为您洗次脚，可您却去了最远的天堂……父亲，你可知否，我每天都在想您。

　　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正值春分日，天气回暖，草木萌芽，万物复苏，人间可爱，我也该走出悲伤，开心地过好每一天。我想，这一定也是父亲所希望的。